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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选章节

第一章:风雨夜归人

我的童年,是浸泡在南方小镇黏稠的雨季里的。那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村落,名叫“落雁坡”。名字听着颇有诗意,实则是个潮湿、闭塞,连时间都走得比外面慢半拍的地方。镇上的房子大多是青瓦木墙,墙根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泥土、腐木和炊烟混合的味道。

那年我十岁,弟弟小宝六岁。我们家养了一条狗,叫“阿黄”。它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一条最普通的土狗,毛色是那种黯淡的土黄色,但身形矫健,比一般的狼狗还要高大一些。阿黄是爷爷从山里捡回来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与其说它是宠物,不如说它是我不会说话的兄弟。它极为忠诚,平日里温顺得像个绵羊,可只要家里有陌生人靠近,它就会立刻龇起牙,露出森白的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像一头真正的狼。

那个夏天,雨水格外多。记忆中的七月,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被一块巨大的脏抹布盖住了。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汇成水流,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在院子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那是一个深夜,我被窗外狂暴的风雨声惊醒。风在山谷里呼啸,如同鬼哭狼嚎,把窗户纸吹得“啪啪”作响。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仿佛就在头顶炸开。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心里惦记着阿黄。

它的狗窝在院子角落的屋檐下,虽然能遮点雨,但这么大的风,肯定会被淋透。阿黄最怕打雷了,每次打雷,它都会缩在窝里瑟瑟发抖。

我越想越不放心,便悄悄地爬下床。父母在隔壁房间睡得很沉,均匀的鼾声夹杂在风雨声中。弟弟小宝也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张着,脸上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拿起挂在墙上的手电筒,又拿了一把油纸伞,推开了沉重的木门。

“哗——”

一股夹杂着雨水的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我打了个寒颤。院子里一片狼藉,豆大的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我用手电筒照向角落,阿黄的狗窝里空空如也。

“阿黄!阿黄!”我压低声音喊道。

没有回应。我心里一紧,手电筒的光束在院子里慌乱地扫来扫去。最后,我在院门口的柴垛旁找到了它。它浑身湿透,毛发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小。它蜷缩成一团,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尾巴紧紧地夹在两腿之间。每当一道闪电划过,它就会把头埋得更深,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

看到它这副模样,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阿黄,过来。”我轻声呼唤。

它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它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瘸一拐地向我走来。我这才发现,它的后腿似乎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正在渗着血。

“可怜的家伙。”我心疼地摸了摸它的头,然后解开了拴在它脖子上的铁链,“跟我来,去屋里睡。”

阿黄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顺从地跟在我身后。我收起伞,将它领进屋里,然后迅速关上门,将外面那个风雨交加的世界隔绝开来。

屋子里瞬间温暖而安宁。我找来一块干毛巾,仔细地帮它擦干身体,又从药箱里找出红药水,小心翼翼地涂在它的伤口上。它很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只是用温热的舌头,轻轻地舔着我的手。

处理完伤口,我指了指我的床边,示意它可以在那里睡下。阿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口,似乎有些不放心。它犹豫地走到门口,把鼻子凑到门缝下,嗅了嗅,然后才回到我指定的位置,趴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也重新爬上床。听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雨,和身边阿黄平稳的呼吸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包裹了我。我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我不知道,我自以为善意的这个举动,究竟是为阿黄遮风挡雨,还是……亲手为某个未知的“东西”,打开了通往我们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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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无头影,小儿言**

我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狂风、暴雨和一道道惨白的闪电。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极其低沉、凶狠的咆哮声惊醒。

那不是阿黄平时警告陌生人时的声音,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充满了极度恐惧和愤怒的嘶吼。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是阿黄!

它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像一只愤怒的刺猬。它弓着背,四肢紧紧地扒着地面,露出了所有的牙齿,对着紧闭的木门,发出一声声令人胆寒的狂吠。

“汪!汪汪!嗷——!”

它的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风声雨声。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试探,只有纯粹的、要和什么东西拼命的决绝。

我被它这副模样吓坏了。在我记忆里,阿黄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就算是村里最凶的恶霸上门,它也只是警告性地低吼,从未像现在这样,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

“阿黄,怎么了?”我颤抖着声音喊道。

它没有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门上。它的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门缝。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细微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上传来。

“哥……我怕……”

我扭头一看,弟弟小宝不知何时也醒了。他坐在床上,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用被子蒙住半张脸,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正惊恐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小宝,别怕,阿黄在呢。”我故作镇定地安慰他,尽管我自己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哥……”小宝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他伸出小手,指着门口,哭着说,“门口……门口有个人……他没有头……”

“轰隆!”

一道闪电恰在此时划破夜空,惨白的光芒透过窗户纸,将屋里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在那光亮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门口的木门上,确实有一个模糊的、扭曲的黑影。那黑影的轮廓很高,很瘦,但最诡异的是,它的脖颈之上,空空如也。

闪电消失,屋子重归黑暗。但那个一闪而过的画面,却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你……你看错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外面风大,是树的影子……”

“不是的……”小宝哭得更凶了,他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到我怀里,紧紧地抱住我,“他没有头,哥!他就站在门口,想进来……可是阿黄不让他进来……阿黄挡在门口,他进不来……”

小宝的话,像一把冰锥,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大脑。

小孩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个流传了千百年的说法,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真实和恐怖。我一直把它当成无稽之谈,可现在,我亲弟弟的哭声,和阿黄那近乎疯狂的咆哮,让我不得不相信,在那扇薄薄的木门之外,确实存在着一个……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东西。

一个无头的“人”。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弟弟,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我不敢去看门口,我怕看到小宝描述的那个恐怖景象。

阿黄的叫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凄厉,一声比一声绝望。它不是在攻击,更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警告门外的“东西”,不许再前进一步。它就那样守在门口,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用自己的身体,将我们和门外的黑暗与恐怖,死死地隔开。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把它牵进屋,不是给它一个庇护所,而是把它推上了一个它本不该面对的战场。它本该在安全的窝里,躲避风雨和雷电,却因为我的一时心软,不得不在这里,面对一个我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巨大的愧疚和恐惧,像两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该怎么办?去叫醒父母?可他们就算醒了,又能做什么?去开门?那更是自寻死路。

我抱着弟弟,听着阿黄的嘶吼和窗外的风雨,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密闭的盒子里,而盒子的外面,是无穷无尽的深渊。

“哥……他……他好像在生气……”小宝在我怀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他在敲门……”

我屏住呼吸,仔细去听。

在阿黄的咆哮和风雨的间隙里,我确实听到了一种声音。

那不是用手敲的声音,而是一种……沉闷的、一下一下的撞击声。

“咚……咚……咚……”

那声音很轻,很慢,但却极有规律,仿佛不是在敲木门,而是在敲击我的心跳。

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缓缓地转过头,向门口望去。

黑暗中,我看到阿黄的后腿微微弯曲,身体压得更低了。它的面前,就是那扇木门。而那“咚咚”的撞击声,似乎就来自门的另一边,正对着阿黄的位置。

它在撞门。

或者说,那个“东西”,正在撞门。而阿黄,正用它的身体,死死地抵住那扇门。

“滚开!”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对着门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一声。那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扭曲,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的吼声,似乎让门外的撞击停顿了一下。

阿黄的叫声也停了。它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竟然有了一丝……鼓励?

“你是什么东西!快滚!这里不欢迎你!”我继续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告诉你,我爸妈就在隔壁!你再不走,我就叫他们出来了!”

我一边喊,一边胡乱地威胁着。我不知道这些话对那个“东西”有没有用,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哥……他……他好像走了……”小宝在我怀里,小声说。

我停下来,侧耳倾听。

那沉闷的撞击声,真的消失了。阿黄也不再咆哮,它只是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像是在确认威胁是否真的解除。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窗外依旧没有停歇的雨声。

我抱着弟弟,瘫坐在床上,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了。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过了大概几分钟,阿黄似乎终于确认了危险已经过去。它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转过身,走到我身边,用头蹭了蹭我的腿,然后又回到了门口,趴了下来。

但它没有睡。它只是趴在那里,两只耳朵警觉地竖着,一双金色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仿佛在守护着什么。

我低头看着它,看着它那在黑暗中依旧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是它,保护了我们。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这个我亲手将它带入的险境里,它用它那并不庞大的身躯,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安全的天地。

我走下床,轻轻地坐在它身边,抚摸着它那还有些湿润的毛发。

“阿黄,谢谢你。”我轻声说。

它没有回头,只是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我的手。

那一夜,我们谁也没有再睡。我就这样和阿黄一起,守在门口,直到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窗外的风雨声,也渐渐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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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旧日痕,邻里言**

第二天,雨过天晴。阳光穿过湿漉漉的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清新得像洗过一样,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的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

阿黄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趴在门口,不吃也不喝。它只是偶尔抬起头,警惕地望向院门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它的后腿的伤口似乎有些发炎,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小宝也病了,发起了高烧,嘴里一直说着胡话,什么“没有头的人”、“别进来”之类的。母亲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给他打了针,吃了药,烧才慢慢退下去。

父母以为我们只是被雷雨吓到了,并没有多想。他们责备我半夜把狗牵进屋,不干净,还把弟弟吓病了。我无法解释,只能默默地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但我知道,那不是梦。阿黄的反常,小宝的病,还有我记忆中那扇门上模糊的黑影,都在告诉我,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变得沉默寡言。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门口,仿佛那个无头的鬼影,随时会再次出现。我开始害怕黑夜,害怕打雷,甚至害怕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阿黄的情况越来越糟。它不再像以前那样活泼,整天都趴着,眼神也变得黯淡无光。它吃得很少,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村里的兽医来看过,说它只是受了惊,加上伤口感染,吃点药就好了。但那些药,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看着它一天天衰弱下去,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我觉得,是我害了它。是我把它从安全的窝里拉出来,让它去面对那个它根本无法对抗的东西。它虽然挡住了那个“东西”,但它自己,似乎也被什么东西“伤”到了。

一周后,爷爷从山里回来。他看到阿黄的样子,又看了看我憔悴的脸,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阿黄这是冲着不干净的东西了。”爷爷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格外凝重。

我心里一惊,抬起头,正好对上爷爷深邃的目光。

“那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爷爷问道。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那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爷爷。包括我如何把阿黄牵进屋,它如何对着门口狂吠,小宝如何说看到了无头的鬼影,以及我如何大骂,那个“东西”如何离开。

爷爷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你啊你……真是胡闹。”他掐灭了烟斗,“有些门,是不能随便开的。有些东西,也是不能随便请进来的。”

“爷爷,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颤抖着问。

爷爷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起身,走到门口,看着院门外那条蜿蜒的小路,缓缓说道:“咱们这个落雁坡,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叫‘断魂岭’。”

“断魂岭?”我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嗯。”爷爷点了点头,“很久以前,这条路是通往山外的必经之路。那时候,山里常有土匪出没。有一次,一个外地的货郎,挑着一担子货物,路过这里,被土匪盯上了。土匪不仅抢了他的东西,还……还把他的头砍了下来,扔在了山涧里。”

“那……那他的尸体呢?”

“就埋在咱们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无头下葬,也立不起碑,就是个孤坟。后来,土匪被官府剿了,这条路也荒废了。再后来,陆陆续续有人搬到这里来,才慢慢形成了村子。那座孤坟,也就在日复一日的时光里,被大家遗忘了。”

爷爷的故事,让我想起了小宝描述的那个无头的黑影。难道……那个货郎的鬼魂,一直都在这里?

“那他……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们?”我害怕地问。

“因为你把阿黄牵进了屋。”爷爷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阿黄阳气重,灵性也高,它守在院子里,就像一道屏障,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近不了屋子。可你把它牵进来了,这道屏障,就没了。那个东西,或许是在外面徘徊了很久,一直找不到机会,那天晚上,被你无意中……请了进来。”

“那……那它为什么没有进来?”

“因为阿黄。”爷爷看了一眼趴在门口的阿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赞许和惋惜,“它虽然被你牵了进来,但它的本能,还是在守着这个家。它挡在了门口,用自己的阳气和灵性,硬生生把那个东西给拦住了。你把它牵进来,是害了它;但它自己选择守在门口,是在救你们。”

“那它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跟鬼斗,就算赢了,也要脱层皮。何况是一条狗。”爷爷叹了口气,“它挡住的不是普通的游魂,那是一个执念极深、怨气极大的厉鬼。它虽然没让那个东西进来,但自己的精气神,也被那个东西的怨气给伤到了。这叫……阴噬。”

阴噬。我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嘴里满是苦涩。我看着日渐衰弱的阿黄,心如刀割。是我,是我亲手把它推向了这样的境地。

“爷爷,那……那还有办法救它吗?”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爷爷沉默了。他走到阿黄身边,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它的伤口,又翻了翻它的眼皮。最后,他摇了摇头。

“伤得太重了。它的魂,被吓掉了一半,又被怨气侵蚀,怕是……回天乏术了。”

“不!不会的!”我哭着喊道,“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起身,从屋里拿出了一些香烛纸钱,走到院门口,点燃了。

“客死他乡,身首异处,也是可怜人。”爷爷对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外,低声说道,“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前尘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若有来生,愿你有个好归宿。”

说完,他烧光了手里的纸钱。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屋里,对我说道:“这几天,你好好陪着它吧。给它吃点它喜欢的东西。它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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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魂归处,犬长眠**

爷爷的话,像最终的审判,将我打入了绝望的深渊。

我不再哭闹,只是默默地守在阿黄身边。我把我最喜欢的零食,所有好吃的东西,都拿到它面前,可它只是闻一闻,便又把头埋了进去,不吃不喝。

它的身体越来越瘦,肋骨一根根地凸显出来,曾经那身油亮的土黄色毛发,变得干枯、暗淡,像一蓬枯草。它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睡得很不安稳,四肢时常会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我知道,它在梦里,又在和那个东西战斗了。

小宝的病好了之后,似乎也忘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他有时会跑过来,想跟阿黄玩,但看到阿黄这副模样,又会害怕地躲到我身后。

“哥,阿黄是不是要死了?”他仰着头,天真地问我。

我摸了摸他的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阳光很好。阿黄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瘦得只剩下一副皮包骨。我以为它撑不过今天了。

然而,就在黄昏时分,它却突然醒了过来。

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头蹭了蹭我的手。这是它这几天来,第一次主动跟我亲近。然后,它又走到小宝身边,舔了舔他的小脸。

做完这一切,它一步一步地,艰难地走向门口。

我赶紧跟了过去。只见它走到门口,趴了下来,还是那个它守了一夜的位置。它抬起头,望着院门外那条通往山外的小路,那双已经变得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它就那样趴着,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哥,阿黄在看什么?”小宝凑到我耳边,小声问。

我摇了摇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我不知道它在等什么。或许,它只是在用尽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气,继续履行它作为“守门犬”的职责。

又过了一会儿,阿黄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它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它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不舍,有留恋,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它张了张嘴,似乎想对我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呜咽”。

然后,它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它再也没有动过。

阿黄死了。

它死在了它战斗过、守护过的岗位上。它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上了一堂关于忠诚和牺牲的课。

我跪在它身边,没有哭。我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它那已经冰冷的身体。我知道,它终于可以休息了。不用再害怕打雷,不用再害怕黑暗,也不用再为了保护我们,去和那些它根本无法理解的恐怖东西战斗了。

爷爷走过来,将一件旧衣服盖在了阿黄的身上。

“把它埋了吧。”他说,“就埋在院门口,让它继续守着这个家。”

我和爷爷在院门口的桂花树下,挖了一个坑。我们小心翼翼地把阿黄放了进去,然后用土把它埋好。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小的土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养过狗。

很多年过去了,我离开了落雁坡,去了城市里读书、工作。我见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无头的鬼影,和那条守在门口的狼狗,却像一道无法磨灭的刻痕,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我时常会想,那个无头的货郎,他究竟想做什么?他只是想找个替死鬼,还是只是想回家?他那被砍下的头颅,是否还在某个不知名的山涧里,等待着被找回?

我不知道答案。

我只知道,在那个夜晚,有一条狗,用它自己的方式,守护了它的家,守护了它的主人。它或许不知道什么是鬼,什么是怨气,它只知道,门口有危险,它不能让那些危险靠近它的家人一分一毫。

它不是什么英雄,它只是一条狗。

但它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

如今,每当我回到老家,看到院门口那个早已被岁月抚平的小土堆,我都会想起阿黄。我仿佛还能看到它趴在那里,警觉地竖着耳朵,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守护着那扇门,守护着门内的我们,守护着那个风雨飘摇的、属于我的童年。

我知道,它一直都在。从未离开。


更新时间:2025-11-06 05: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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