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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声波审判
邻居每晚用音响震得我家玻璃直抖。
我低声下气沟通,换来的却是满阳台浇花水和楼道里的死猫示威。
当对方在我女儿生病时砸门怒骂“装什么死”,我拿出准备好的专业设备冷笑。
“既然你们用噪音当武器,那我只好让物理定律来做个审判了。”
我反锁门将音响对准共用承重墙按下播放键。
隔壁骤然死寂——接着传来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频碎裂声。
墙壁在尖叫。
不,不是尖叫,是某种更深沉、更邪恶的东西。一种持续、野蛮的“咚!咚!咚!”声浪,蛮横地从隔壁墙体深处撞过来,穿透薄薄的隔板,震得我卧室窗户上那块新换的玻璃,发出神经质般的嗡嗡哀鸣,似乎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每一次重低音的捶打,都像有一双无形大手攥紧我的五脏六腑,再恶狠狠地拧动。空气粘稠得如同灌满了劣质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气和难以名状的沉重压抑。
“妈妈……”女儿囡囡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我身旁,额头上覆着一块冰毛巾,小脸烧得通红,往日亮晶晶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病弱的雾气,虚弱得只剩下气声。她被这永不停歇的噪音惊扰,浓密蜷曲的睫毛颤了又颤,仿佛在努力摆脱一个无边黑暗的噩梦。
我强行把胸口那堵翻滚的腥气按下去,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指腹轻柔地、珍惜地拂过她滚烫的额头。那里细密的汗珠正一点点渗出来。“囡囡不怕,妈妈在呢,好好睡……”我的声音被外面传来的狂暴节奏震得发颤。
墙那边,属于赵红霞和张大彪的那一侧,此刻俨然是另一个癫狂喧嚣的世界。廉价卡拉OK喇叭正拼尽全力输出着粗粝扭曲的男人嘶吼,歌声在劣质电子鼓点和廉价音响失真的重低音中彻底撕裂,伴随着他们一家人尖利刺耳的大笑和跺脚声。地板在我脚下同步震颤着。
又是这样!每一次!毫无征兆,不管时间,不管他人的死活!从他们一家半年前搬进这栋楼龄超过三十年的筒子楼开始,这种深夜的“重金属音乐会”就成了我们家的必修课。起初仅仅是半夜十一二点闹腾一阵。后来愈演愈烈,肆意妄为地侵入每一个清晨和深夜。我卑微过,愤怒过,哀求过,堵门沟通过无数次。
记忆如冰冷的刀锋,瞬间划开那些低三下四的时刻。
那是第一次登门。我新买的水果礼盒在我手中沉甸甸的,像一块耻辱的烙印。脸上堆着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卑微笑容,我说:“张哥,霞姐……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您看,我们家有老人小孩,睡得都早,这音响能不能……声音稍微小那么一点点?”
门后是赵红霞那张肥胖油腻的脸,挤在窄窄的门缝里,用她那特有的、带着浓厚痰音的腔调,扯着嗓门嚷道:“哟!嫌吵?嫌吵住别墅去啊!穷酸样儿住什么筒子楼?就这点声音还吵你?矫情给谁看啊!”厚重的防盗门猛地在我鼻尖前撞上,“砰!”巨大的回响在整个走廊里震荡不去。冰冷和耻辱瞬间淹没了我,那盒精心挑选的水果孤零零地跌落在冰冷、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忍耐换来的是得寸进尺。
那天,我晾出去的被套——那床被套是柔软的棉麻材质,承载着许多个疲惫夜晚对安眠的渴望,摸上去细腻光滑,带着阳光晒过后的气息——如同刚被暴雨冲刷过一般湿透,滴滴答答的水珠像委屈的眼泪般沉重地砸落在阳台的水泥地上。刺鼻的臭味混杂其间,粘腻又令人反胃。我猛地抬头,正对上五楼赵红霞那张得意又扭曲的笑脸。
她正靠在自家阳台栏杆上,手里端着个脏兮兮的塑料盆,刻意地、用一种夸张的姿态,将一盆浑浊的、泛着油光的废水——混杂着剩菜残羹的油花在浑浊水面上漂浮——慢悠悠地倾倒下来。更多的污浊液体滴滴答答,无情地滴在我刚洗的衣物上。她尖酸刻薄的笑声在筒子楼的空隙里放肆飞扬:“哟,楼下晾衣服呐?啧啧,真不好意思,我这浇花呢!谁知道你家正好赶上了啊?”笑声里没有一丝歉意,只有赤裸裸的恶意挑衅。
恶臭的气味仿佛有生命,直钻我的鼻腔。我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里,疼痛尖锐却清晰地提醒着我内心的滔天愤怒。我对着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厉声斥责:“赵红霞!你讲不讲道理!简直欺人太甚!”她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嘴角撇得更加夸张:“喊什么喊?就欺负你怎么了?谁让你住我家楼下?活该!”那份恶毒和蛮横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骨头缝里。
更让我窒息的是囡囡的遭遇。不到七岁的小姑娘,眼神纯净得像山涧清泉。那天,她只是仰着小脸,怯生生地对从外面哼着小曲晃回来的张大彪说了句:“张伯伯…妈妈说不可以…” “不可以随便吵闹”,后面半句她甚至来不及说完。
张大彪那张被劣质酒精烧得通红的脸陡然阴沉下来,凶神恶煞般地凑近,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酒臭气。他那粗壮的食指带着一股蛮力,狠狠地戳在囡囡脆弱细嫩的小肩膀上:“小贱蹄子,轮得到你管老子?!”囡囡被他猛戳得向后踉跄好几步,娇弱的身子撞在冰冷的墙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惊惶委屈的泪水,小小的肩膀垮塌下去,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像寒风中一片即将飘零的落叶。
那一刻,我心底那根维系理智的最后琴弦,终于被彻底崩断!如同冰层在重压下不堪负荷地炸裂,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咔嚓”声。尖锐的裂痕瞬间爬满了我对整个世界仅存的最后一丝温存的认知。全身的血液仿佛被这声无形的爆裂冻结,下一秒却又被无法形容的岩浆点燃,疯狂倒冲回头顶,每一个细胞都在极致愤怒的炽焰中咆哮沸腾!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恶邻丑恶的面孔,囡囡惊恐无助的泪水,在我眼前疯狂地扭曲、旋转、撕裂!
我扶住墙,冰冷粗糙的水泥质感刺入指尖,支撑着没有彻底倒下。胸口翻江倒海,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肋骨。就在我几乎要被这团疯狂的火焰从内部烧灼殆尽时,一个念头如同破开浓雾的冰冷闪电,瞬间击中了我的混沌的意识!
我记起来了!那个被尘封在岁月角落里的碎片!大学时代,建筑系结构力学课堂。头发花白的老教授,用粉笔在黑板上重重敲击着那块脆弱的地方,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他敲着某个特定的节点,缓缓地说:“看这里!一旦施加持续的、特定频率的共振点……结构最脆弱的地方会被无限放大,就像在沙堆的底部缓慢抽取一粒关键的沙子……” 他的手指猛地划过整块黑板,粉笔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只需要一根稻草的重量——就能让本已摇摇欲坠的天平彻底倾斜!这,就是声波共振共振的毁灭性力量!它能悄然瓦解坚固的结构,其破坏力远超你的想象!”
那个尘封的画面瞬间在脑中爆裂开来!老教授沉稳有力的声音,那块在特定敲击下微微颤抖的黑板模型……一种如同窥见禁忌秘密般冰凉的颤栗感猛地攫住了我!一个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回音,在我灵魂深处隆隆作响:最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从它们自身那不易察觉的脆弱节点开始崩解!
我扶墙的手猛地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水泥里,身体却不再抖了。一种绝对冰冷的稳定感,像手术刀精准地剥离了所有无用的恐慌和愤怒,只留下内核纯粹、坚硬如合金的决断。那根绷断的弦换成了冰冷的钢索,在无声中嗡嗡作响。
囡囡烧得通红的小脸在我眼前晃动,脆弱得像琉璃。赵红霞那张盛满恶毒嚣张的脸,张大彪粗暴戳在囡囡肩头的粗壮手指……每一帧画面都带着剧毒的倒刺,反复撕扯。愤怒未曾消失,但它变成了核反应堆核心的温度,狂暴却无比精准地被收束、控制、约束于方寸之间,转化为一种带着金属寒意的可怕力量。毁灭,在酝酿中静默成形。
“囡囡乖,不怕,妈妈在。”我压下翻涌的怒火,替她掖好被角,转身关上了被震动得嗡嗡作响的窗户。隔绝了一丝嘈杂,但隔壁那野蛮的节奏依旧像重锤敲打着鼓膜。
客厅里一片狼藉,如同被龙卷风粗暴地肆虐过。摊开的图纸和厚厚的专业资料凌乱地铺满了褪色的旧木地板,形成一片散乱的纸海。墙壁上,我草草钉上去的筒子楼结构剖面图已经被红色记号笔狠狠地圈画得不成样子,鲜红的箭头狰狞地指向几处承重结构节点。旁边几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频率计算、材料的固有频率估算数据,笔迹在极致的愤怒边缘挣扎着,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混乱狰狞。一本翻卷了边的《建筑结构力学》压在一堆演算纸上,仿佛一块沉甸甸的基石。墙角的简易三角架上,笨重的低频信号发生器静静地立着,几个调节旋钮冰冷地反射着惨白的灯光。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与隔壁那面发出悲鸣的共用承重墙正对的,是一个“怪物”。三个巨大、黝黑的二手专业级超低音炮音箱,像三头蛰伏的、蓄满毁灭之力的钢铁巨兽,以近乎亵渎的姿态,被极其精准地调整着角度和仰角。它们坚硬冰冷的前障板,如同三面等待出征的黑色盾牌,沉重地、不留一丝余地的,死死顶住那面正在隔壁疯狂节奏下震颤不已的承重墙。箱体边缘与粗糙墙面紧密贴合之处,甚至连薄薄的灰尘都被死死压实。巨大的线缆如同钢铁巨兽的血管,粗壮、黝黑、盘根错节,将它们与信号发生器那头冰冷的能量源头牢牢连接。
我的手在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兴奋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快意。我最后一次俯身,如同一个即将执行最后手术指令的主刀医生,小心翼翼地调整着一个音箱下方最后一块用于精确校准角度的垫片。指尖拂过冰冷光滑的箱体表面,一种奇异的电流感沿着手臂向上流窜。
就在这时!
“咚!咚!咚!”不是音乐,是如同攻城巨锤般的砸门声!极其粗暴、蛮横,带着要把门板彻底撕裂的凶狠力量,猛然撞在我身后的家门上。整个老旧的、单薄的门板连同周围的墙皮都在剧烈震颤,抖落下一片细密的灰尘。那脆弱铁皮锁发出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开来。
“林默!开门!少他妈给我装死!躲在里头孵蛋啊?”门外,张大彪那特有的、被烟酒彻底浸蚀刮擦过的嗓子吼叫着,那声音穿破门板,像生锈的锯子一样狠狠拉扯着我的耳膜。
紧接着,是赵红霞那更加尖利、更加刻薄的女声,如同毒蛇的利齿般恶狠狠地咬进空气:“刚才那个赔钱货还敢甩脸子?别以为装病就有理了!赶紧滚出来给老娘儿子道歉!再不开门,信不信老娘叫开锁的来把你家给拆了?!我看你那死丫头片子就是装的!让她出来!”她的叫骂混合着孩子刺耳尖锐的哭闹伴奏,形成一团污秽不堪的音波炸弹,凶猛地撞击着薄薄的门板。
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被彻底撕碎。血一下子全部冲上了我的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狂暴地撞击,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是要将我的骨骼都撞碎。囡囡被高烧折磨得通红的小脸,虚弱蜷缩的可怜模样,与外面两口子污言秽语毫无顾忌的嘶吼,猛烈地、无情地撞击着我的神经!他们竟然还敢找上门来?!在这个她最脆弱不堪的时刻?!还敢恶毒地咒骂?!
那根名为理智的钢索,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铮”地彻底断裂了!
所有的犹豫、恐惧、对未来后果的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考量,在这一刻被极致的怒焰焚成寸寸灰烬!愤怒和保护的火焰瞬间吞噬了一切!脑中那团爆炸的冲击波过后,只余下一片绝对的、令人胆寒的冰冷死寂。
我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扯出一个弧度。那不是笑,是冰冷的钢铁在折断前最后一下闪烁的、无机质的反光。
我猛地转过身。
“咔嗒。”
一声异常清脆、带着某种金属完成最终啮合的、冰冷的合拢声响起。
主卧的门,被我反锁了。
我的步子异常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盈感,踏过客厅那片杂乱无章的资料海洋,仿佛脚下不是散乱的纸张,而是铺满祭坛的圣灰。每一步落下,都像是敲打着一个无形的新频率节点。
三只黑色巨兽冰冷而沉静。连接它们的粗壮线缆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即将输送毁灭能量的黑色血脉。信号发生器顶端的电源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冷光,像怪兽沉睡的眼睛。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肺部扩张的瞬间,吸入的是尘埃、纸张的气息,以及一种微妙的、钢铁和电子元件在静默待机中散发出的、淡淡的臭氧和金属混合的冰冷气味。这气味刺激着神经末梢。
我的左手伸出,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落在其中一个巨大音箱厚重冰冷的前面板上。不是抚摸,而是感受——感受那深藏箱体内部的巨大音圈质量,感受那种毁灭性力量被压抑到极限时几乎要爆裂出来的沉重张力。指尖传来的是一种毫无生命的冰冷却又蕴含致命能量的触感。
右手食指,带着一种最终裁决般的缓慢,沉重地按向了信号发生器上那个闪烁着幽绿光芒的“频率设定值”按钮。
液晶屏幕上的数字随着我的每一次按压,开始无声而精准地跃动:
30Hz…… 28Hz…… 27Hz……
数字不断向下跳动,向着某个被我深深计算的临界点逼近。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随着数字的递减而一点点凝固、沉滞下来。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张,似乎也在这无形的压力下被狠狠吸在了地面上。
心跳被无限拉长。隔壁砸门的怒吼和污言秽语的叫骂透过墙壁和门板传来,但此刻却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粘稠的胶质,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种背景的污浊噪音,再也无法侵入我这个刚刚构筑完成的、寂静决然的审判领域。
液晶屏上最后一个数字,终于凝固不动。
20Hz。
一个已经触及人类可听频率极限之下的、如同幽冥之河的静水深流般的超低频率。一个被我精确计算、确认过无数遍、足以精准击中这座早已疲惫不堪的老筒子楼心脏深处某个绝对脆弱节点的频率。像手术刀即将划开腐烂组织的第一个精准下刀点,没有呐喊,只有冷酷的宣告——审判,开始。
我的目光,终于离开了那发出幽幽绿光的数字。缓缓抬起,落到信号发生器最右侧,那个仿佛凝聚了宇宙诞生瞬间所有破坏力量的红色圆形按钮上。
巨大的、刺目的血红色按钮。像一颗被诅咒的心脏,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鼓胀着,无声地引诱着我按下最终裁决。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一丝多余的思考。
指尖凝聚着积郁了七百多个被噪音切割睡眠的黑夜、无数次被恶意践踏尊严的毒火、囡囡被戳得向后踉跄时眼中盈满的惊惶泪水……汇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
食指蜷起,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对着那颗猩红无比的按钮,用尽全身能调集起的、如同大地板块移动般庞大沉滞的力量——
狠狠!按!了!下!去!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碎裂成了千万片折射着恐惧光线的棱镜。指尖触碰到红色按钮的刹那,我的视野像被巨大的橡皮突兀地擦除了一块!
听觉,被一种庞大得几乎要将世界撑裂、却又绝对寂静无声的东西彻底淹没了!
那三台紧贴墙壁的黑色巨兽音炮,仿佛根本没有“启动”,没有嘶吼,它们仅仅是在沉默中微微向内“收缩”了一下——硬质PVC的外壳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极其细微的“吱嘎”声,如同深海巨兽缓缓收紧它的肌肉群。紧接着,一股无形的、绝对力量才从这个短暂的“收缩”后猛烈释放出来!
没有爆炸的巨响,没有爆裂的震撼感。只有一种纯粹、原始的、毁灭性的能量,以一种无法抗拒、无法描述其质感的震动形式,狠狠灌入那面早已不堪重负的承重墙!
我脚下的水泥地板,骤然传来一种极其诡异的触感。仿佛不是坚硬的水泥,而是变成了巨大的、正在承受极其恐怖压力的液体!一股由下至上的、高频到撕裂一切的震颤感猛地窜上我的双腿、脊柱,直冲脑髓!我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低鸣,整个人都在这股震荡中被拉扯、扭曲!仿佛每一块骨头、每一束肌肉纤维都在瞬间被拆解、重组,再拆解!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又似乎在以疯狂的速度在血管里反复对冲!整个头颅内部充斥着一种极致的、要被内部压力涨裂开来的压迫感和眩晕!心脏被无形巨手攥紧!
视线摇晃模糊如隔着一层沸腾的热油。那面承重墙——
它不再是沉默的死物!在它那粗糙、布满细小龟裂纹的水泥抹灰表面之下,肉眼可见地爆开了无数细密的、如同黑色血管般迅速爬行的新裂痕!墙皮开始以一种超越重力的速度疯狂剥落!簌簌坠下的灰皮后面,露出了下面陈旧的红色砖体!那些砖块,竟然也在剧烈地……共振?整个墙面似乎被赋予了某种痉挛的生命!
寂静!
一种绝对的、能将人灵魂都抽成真空的寂静!
如同巨大的铁锤砸进吸音棉里,隔壁那几分钟前还狂暴喧嚣、如同野兽般咆哮摔打的世界——骤然间——被一种比深海坟墓还要彻底的死寂瞬间攫住!卡拉OK喇叭的嘶吼,跺脚,叫骂,砸门声……如同被世界法则瞬间从时间轴上彻底抹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暴而不受控制地、如同濒临炸裂的气球般横冲直撞!
但这种令人窒息的真空只维持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紧跟着!
“啪——哗啦!!!!”
一声脆得能刺穿耳膜的巨大爆裂声猛地炸响!源头就在隔壁,在离这面承重墙很近很近的地方!
几乎在同一瞬间,更为诡异、更加令人毛发倒竖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隔壁房间里骤然响起一片非人的尖叫!那是赵红霞的声音!不再是刻薄咒骂,而是纯粹恐惧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破音嘶嚎:“啊——!!!”尾音被更大的、如同大地呻吟的断裂声生生掐断!
随后便是更加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破裂声!像是密集的雷声裹挟着冰雹砸向玻璃,又像是无数无形的巨拳同时砸在隔壁的每一个角落!玻璃制品在彻底崩碎!瓷器爆裂成无法计数的粉末!木器家具在巨大的呻吟声中撕裂解体!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金属扭曲折断的尖利哀鸣!这一切声音被那堵正在疯狂共振的承重墙阻隔扭曲,传递过来时失去了具体的音源方位感,只剩下纯粹的、一片混沌却无比刺耳的“结构破坏”的轰鸣!
这种巨大的、物质结构在瞬间瓦解崩碎的声响,本身就带着一种能撕裂魂魄的野蛮力量!那种声音,更像是远古巨兽在啃噬撕裂世界骨骼!
墙壁的共振达到了某个骇人的临界点!
在我这边。
头顶正上方那盏简陋的、布满蛛网灰尘的白炽灯灯泡,没有任何预兆地爆裂开来!不是熄灭,是真正的、彻底的爆裂!“砰”一声闷响!无数细小的、锋利的玻璃碎片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甩出,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化做一场冷酷无情的、笼罩整个客厅的尖锐碎片雨!玻璃撞击地面的哗啦声如同连绵不绝的冰雹!我下意识地抬手护头,冰冷的玻璃碎屑如弹片般溅射在我手臂裸露的皮肤上,带来细微而锐利的刺痛感。
紧接而来!
墙壁内部发出一连串沉闷无比的、极其不祥的崩裂巨响!“咚!咕咚——咔嚓!咔嚓!咔嚓!”声音并非来自隔壁,而是直接从我眼前这面承重墙的内部、从它被岁月侵蚀又被瞬间超载共振摧毁的脆弱深处爆裂出来!如同某种远古巨兽深藏地下的骨骼正在被无形的、无法抗拒的伟力一节节生生折断、碾碎!
墙壁表面那些原本只是细密的黑色裂纹,在无法想象的瞬间骤然膨胀!像被注入狂暴毒液的恐怖血管!裂痕疯狂地蔓延、撕裂、张开!以可怕的生长速度,瞬间爬满了整个墙壁!每一道裂开的口子深处都露出了扭曲的钢筋骨架和暗红色的砖体内部!细密的砖粉和更大块的墙皮如雪崩般轰然坠落!一片刺鼻的、如同坟墓般的潮湿灰尘和陈年石膏粉尘形成的浓厚烟尘,如同获得了邪恶生命般从墙壁的每一个裂缝里、每一个角落汹涌喷射出来!
瞬间!
巨大的、浓稠如白粥般的灰尘风暴席卷了整个客厅!视线被彻底遮蔽!我整个人被这股恶臭呛人的粉尘瞬间吞噬!灰尘顺着口鼻猛地呛入肺里,激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能见度瞬间归零!视野里只剩下一片混乱的、翻滚的、不断膨胀的绝望灰白!浓重的灰尘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刺骨的冰冷和无法形容的诡异寂静笼罩了我全身每一个毛孔。耳朵里只有刚才那终极破坏的回声还在像钢丝般高频地嗡鸣。除此之外,只有尘埃缓慢落地的细微摩擦声,如同一场浩劫后飘落的冰冷骨灰。
这无边的、如同死去的寂静……终于降下了。
我站在齐膝深的废墟里。瓦砾、玻璃碎渣、断裂的砖块、剥落的墙皮……堆积着。三只黑色音炮早已被震得面目全非,歪斜倾倒。连接线如同死去的触须般散落。信号发生器安静地躺在碎渣里,红灯彻底熄灭。头顶巨大的不规则破洞裸露着丑陋的楼板和断裂的电线。
我向前艰难地迈出一步。
脚底踩碎的玻璃和水泥块发出尖锐刺耳的碎裂声,在这片绝对死寂的墓穴般的空间里,显得异常响亮和突兀,如同踩碎了凝固的时空。每一步都伴随着新的碎响。呛人的灰尘还在空气里缓慢浮动,吸入肺腑的每一口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
终于,我挪到了那扇通往公共走廊的、早已变形歪斜的房门前。门锁结构在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冲击中早已彻底报废。冰冷粗糙、布满铁锈斑点的金属把手在我的触碰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吱嘎”呻吟。我猛地发力,向外推开!
变形的铁皮门刮擦着门框内侧堆积的坚硬碎片碎渣,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更多的尘埃簌簌落下。当门打开一条缝的瞬间,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气味混合了多种令人窒息的成分:刺鼻的、新鲜呛人的建筑粉尘;家具在巨大暴力下断裂散架散发出的浓烈甲醛和有机粘合剂的苦味;织物燃烧殆尽的焦糊臭味;最为浓重且挥之不去的,是一种带着铁锈腥咸和某种腐烂物质彻底暴露后的、难以形容的、如同停尸间冰柜深处缓慢散发开的——死寂绝望的气息。
这混杂着死亡气息的空气,猛地灌进我的肺里。我眼前控制不住地一阵发黑,身体猛烈摇晃了一下。身后客厅里那片吞噬了一切的浓重尘雾被门缝瞬间搅动,疯狂地涌入走廊,与外面弥漫的绝望气体融为一体,翻滚着,形成一片混沌诡异的流动阴霾。
走廊里没有任何人声。只有从隔壁——那扇裂开了巨大豁口的、曾经属于赵红霞和张大彪家的破败门洞里——传来某种细碎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持续声响。
那是一种极其密集的、细小的、清脆的、却又带着粘稠质感的——
“嘀嗒…… 嘀嗒嘀嗒…… 嘀嗒……”
声音清晰得如同落在空罐子里的水滴,带着空洞而绝望的回响,在死寂的废墟走廊里持续着、单调地重复着,如同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冰冷的葬礼倒计时。
我的目光越过自家门口堆积如山的障碍废墟,艰难地投向对门那个黑洞洞的豁口。
门洞残破的木茬扭曲狰狞。透过那些参差不齐的缝隙,只能捕捉到门内空间的一角——但仅此一角,已是彻头彻尾的毁灭地狱。
断壁残垣以极端暴力的姿态坍塌倾覆,大量沉重的水泥砖块、断裂的预制楼板堆叠砸落,形成诡异恐怖的倾斜角度。光线艰难地切割着厚重的尘埃,在弥漫飘浮的灰色颗粒中勾勒出那些巨大、断裂结构的黑色剪影,仿佛远古蛮荒巨兽倒塌的遗骸。一种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过的扭曲金属框架暴露着,上面挂着半截撕烂的窗帘,布料肮脏,无力地垂落。曾经是吊灯的地方,只剩下几根焦黑断裂的电线如同垂死的触须,带着几丝青烟,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微微晃荡,散发出刺鼻的塑料焦糊味。
视野再无法深入更多。那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深灰色,偶尔有微小的尘埃颗粒被某种神秘气流搅动,在一道惨白的、不知从哪个破洞射入的倾斜光柱中上下翻飞,如同绝望中无主的亡灵,飘荡在这片刚刚被“物理法则”无情宣判过的焦土之上。唯有那“嘀嗒……嘀嗒……”的声音,穿透一切阻碍,如同永无止境的冰冷丧钟,一下,又一下,精确而冷酷地敲打在死寂的心跳上。
我没有进去。我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
脚下的碎玻璃在我后退转身的每一步踩踏下,都爆发出新的、刺耳的碎裂声,在空旷死寂的楼道里清晰无比地回响、扩散、消散。
背后,那扇我亲手推开的歪斜门洞,重新在我视野里彻底闭合。隔绝了那一角毁灭,隔绝了那永无止境的滴水声,也彻底隔绝了那个充满喧嚣、恶意与痛苦的前半生。
头顶天空泛着冰冷诡异的青灰色微光。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后退着离开那片废墟之地。脚下的碎渣踩踏声回荡在筒子楼巨大却空寂的胸腔里。
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硝烟和血腥气的寂静,沉沉地笼罩下来。死寂得如此纯粹,如此彻底。静得仿佛能听见这栋老楼每一粒饱经摧残的尘埃,重新落向大地怀抱时发出的叹息;静得仿佛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刷、洗涮着一切残渣的回声;静得……仿佛能听见一公里之外,一只渺小的蚂蚁在搬运它微不足道的食物碎屑时,那细小的足刮擦过地面的声音。
寂静,终于降临了。它以牺牲为代价。用最冷酷的物理法则,完成了它迟来的判决。
整个世界,在暴烈之后,只剩下一片废墟和……死寂。
更新时间:2025-07-07 09: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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