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学校终于对我敞开了大门。
确切地说,是我敞开了心门。就觉得,上学或许也不赖?
张一明去上学之后,大人对我的关注明显多了起来。我奶透过玻璃窗户都能看见房里的我爬上爬下,“你这就放学了?”
是的,我天天都给自己安排上学的游戏。在明亮的人来人往的客厅,摆上高凳子和矮凳子,摆上张小燕用过的课本,自己搜集来的文具盒,还有瓦片磨的粉笔,木板做的黑板。
有时候上语文课,有时候是数学课。有时候上生物课。拼音是半猜半记的,数学是数鸭子和气球,生物课最多图。
不上课的时候,我就看看云,打打枣子,听我爷在前后厅的过道里打呼噜。
呼——嗬——呼——嗬,声音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像是被我们掐住脖子的鹅,咕噜咕噜挣扎,一会儿又跟风车一样呼哧呼嗬地响起来。
实在无聊了,外面又太热了,没办法出去。客厅是最凉快的地方。通风的过道被我爷占了,大家就在前后厅干活。
女人要么是剥笋壳,要么是剥豆子,要么是拆绣货后面的纺织布。叔和我爸经常在厅里拌肥料,有一种碳氨的,特别臭。鸭大便加草木灰的就好一点。
我就捡大伯家啤酒箱里的啤酒盖盖,哐哐哐地,用小锤子给砸扁砸成圆圆片。比铜板大一点,是我们翻本游戏的钱。
翻本游戏就是字面意思。
金属片一面凹一面凸的,如果拿另一个金属片去砸对家的金属片,就容易翻面。翻过来就等于赢了,就变成自己的了。
这是小孩之间交易的硬通货,叫本钱。上一次,我就是用了十个本钱,张一明才肯把雪糕给我舔两口的。暑假里吃的雪糕太多了,我的钱都要清空了。
趁着有空,趁着大伯家还在摆酒,我就争分夺秒地砸钱。
你也别问,小孩子怎么可以玩锤子。
堂哥他们用锯子做滑轮车,我用锤子都是小意思。
要问父母,那肯定说不行。不问,其实也没什么。法律也没有规定小孩不能用大人的工具。家里没有明确禁止的事情,就是都可以做的。
很多事情,大人自己也做不到。吸烟有害健康,喝酒败光家财,黄色违法乱纪,堵伯妻离子散。村大队的墙上刷了斗大的红字,可没有一个禁得住。
如果大人不吸烟不喝酒,我们哪里有铝箔纸和啤酒盖做翻本的钱?大人中午不偷摸去看黄色录像,我们哪能不睡午觉偷溜去玩?至于堵伯,农闲的时候伯母他们四个妯娌也会凑一桌。
村里的男人们打红五。四个人的桌可以围十几第十个人。围着的人押着某一家赢,如果押对了,赢的人和押对的人就一起分赢的钱,输了押金就拿不回来。
赢了叫发财,输了说下次赢。大人们都很会自我安慰。
我叔和我爸很少打,老张是没有钱也没有空,我叔是嫌弃。他说,那些打红五的都是傻。
我问,为什么呢?哪里傻?他们都能打赢可见是很聪明的。
我叔说,跟穷鬼打有什么意思?要打也要跟老板一起打。赢了,赚得多,输了赚得更多。
我听得有趣,想叫叔展开说说。
我爸就说我叔,你少跟他们混在一起。还有你。我爸转头说我。
平日里都是张太太打我,但我其实更怕我爸。有种老虎不发威但总会发威的感觉。
要是老张生气,那就不得了。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但我觉得那肯定是火山爆发级别的。
所以平常,老张的批评我是听的。毕竟,我爷奶,我伯伯都被我爸批评过。
小虾米还是猫腰比较安全啊。
只可惜,赚钱的生意没做几天呢。
我就知道,帮赌客们跑腿买烟买零食的生意不能长久。把苍蝇肢解了丢在地上,等蚂蚁来搬的时候,我如此想。
不过最近也确实忙,顾不得挣钱了。
没有办法,在校运会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庄小朋的胳膊摔折了。我得给他补课。
“小姑姑,我要落后最后一名了。”庄小朋虽然骨头软,但嘴可甜了。糖跟不用钱似的,撒了又撒。
我就想,何至于。天天不过是用浆糊贴个花花草草一类的折纸手工,再不然就是2像鸭子嘎嘎嘎的儿歌,这些我早都会了。
不过学生这么出息,要求上进,我也老大安慰了。就辛苦备备课,然后把他叫过来上课。
你要问,为什么不是上门主动服务?
一,庄嫂可没有一分钱给我。
二,庄小朋只是胳膊折了,腿好好的。
三,我是老师,当然是我在哪儿,课堂就在哪。
总之,既然是义务教育,得听我的。不然,我图个什么呢?
当然是图……这个后面再说。
更新时间:2025-07-07 09: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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